他一出场，尺度全开

"男人四十，惑还是不惑？" 未来的我也许还是会怀疑，但是我知道我会很快调整过来。""

撰稿：吒吒

曾获七项金 | 马奖提名，上映后豆瓣评分 8.2，毫无疑问，电影《周处除三害》掀起了春节档之后新一波的观影热潮。而电影的内容与尺度问题，也引发了影迷极为广泛的讨论。

同时，主演阮经天的演技大获好评。对于以偶像剧为观众所熟知、28 岁斩获金 | 马奖影帝、赴内地发展后事业遇冷的他来说，本次，可谓惊艳回归。在片中，陈桂林大杀四方，以荒诞的方式叩问存在的意义。在片外，阮经天则体味着生活这个剧本的空幻与真实。

攀过高峰，陷过低谷，反复入戏、出戏，他在不断地寻找角色与自我之间的界限。

01

除恶务尽

电影《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化用了《世说新语》里的典故。原典里，少年周处 " 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 "，是祸害乡里的 " 三害 " 之一。于是有乡人想了一个以暴制暴、以毒攻毒的方法，通过拍周处马屁，哄骗他去除另外两害：水中蛟龙与山中白额虎。

乡人本想用此计，让三害皆除。结果没成想，周处斩蛟龙、杀白虎，平安归来。但在得知乡人把他也当成一害，并庆贺他的 " 死亡 " 时，周处最终放下屠刀，走上正途。

这个反英雄意味浓烈的传奇故事，首先为《周处除三害》电影提供了大情节结构参考。片中，陈桂林一出场，便在一场黑帮葬礼上枪杀了一名头目，还弄瞎了刑警陈灰的一只眼，癫狂气质尽显。此后的戏份，他一心想除掉通缉令上排在自己前面的两名罪犯，" 好让道上的人都知道自己 "。

原典也为电影提供了重要的主题参考。正如阮经天在谈及电影主题时所说："《周处除三害》最重要的就是除掉自己，但是那个方法是除掉自己吗？还是让自己变成不是‘害’呢？"

如果说，用类型化的镜头语言、情节推进方式，可以外化地表现除掉两害，包括 " 除掉自己 " 的相关情节，那么，" 让自己变成不是‘害’ "，显然需要更内化的人物塑造与动机设置。

在开片纯粹的杀伐之后，电影便开始精心布置陈桂林的动机，并耐心展现他的转变。逃亡四年后，和陈桂林最亲的奶奶因病离世，而他还从女医生张贵卿那里得知，自己罹患肺癌，命不久矣。

在此绝境下，陈桂林本想去自首，结果发现连自首也得排长队，并且，通缉令上自己仅仅排在第三。于是，刚萌生的自首动机，又变成要杀掉前两名罪犯，让自己扬名黑道的动机。

这一系列情节，颇具加缪《局外人》式的荒诞："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而荒诞也是本片最重要的底色。尽管片中以暴制暴，除恶务尽的情节，容易让人想起贾樟柯导演的《天注定》。但与《天注定》强烈的纪实风格、批判倾向相比，本片其实更偏向用荒诞去拷问个人存在的意义问题。

所以，" 让自己变成不是‘害’ "，是救赎之道，也是意义的回归。

在爽片外壳下，正是本片不失深刻的主题探寻与人物动机塑造，才让饰演陈桂林的阮经天在表演上有了极大的发挥空间。

故事荒诞，但细节与表演要真实，阮经天很好地抓住了这一点。开场葬礼，吃盒饭，结尾行刑，吃上路饭，两场饭有始有终，互为对照，他吃得认真。听小弟讲八卦，他听得认真。和警察你追我逃，他打得认真。得知奶奶病危，他悲伤得认真。又得知自己生存期最快只剩三个月，他酗酒、抽烟，绝望且虚无得认真。

观众早已移情这个人物，甚至开始思考善恶黑白的界限到底是什么。于是，除二害、救风尘、杀信徒等情节，不管离现实有多么远，也不会显得过于悬浮。

不悬浮，因为观众早已沉溺在故事中。而另一个原因，则在于阮经天自身。陈桂林那句 " 我要干票大的，要道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谁 " 的台词，换其他人来讲，容易失真。但阮经天本身的少年感，能较好地把握这种中二气质。

何况说出这句台词时，他已不是面容光洁的奶油小生，而是满脸胡须的中年大叔。这种略微中二的动漫感，经他的演绎，变成了一种能让人会心一笑的迟暮的少年感。

为了更好地呈现陈桂林后期的角色转变，阮经天在形象上也做出了很大的改变。有一场戏，陈桂林在灵修中心被诓骗，要剪去头发。导演突然就说，拿剪刀来。一刀一刀，直到他露出了头皮的褶皱。阮经天直言：" 这个过程蛮辛苦的 ...... 你每天早上起来刷牙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你越来越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就是很不舒服。"

但通过改造形象达成的陌生化效果，让他能更好地抽离出来审视角色和自己。

在戏里蓬头垢面，以求真实，而生活中的阮经天，今年 41 岁，他的演艺之路，同样也是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02

晋级之路

在台湾偶像剧兴盛时期，2005 年的阮经天凭借《绿光森林》为观众所熟知。他在剧中扮演男二号靳欧文，男一则是来自新加坡的立威廉。

第二年，他又开拍了电影处女作《六号出口》，并和一同参演的彭于晏成为好朋友。这部电影有大量的滑板戏，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喜欢挑战，结果在拍摄前期，几乎一直处在受伤 " 断脚 " 状态。

阮经天虽然通过偶像剧出道，以此接到更多资源，但他最初却对扮演这类角色颇有微词。在《命中注定我爱你》中，他扮演霸道总裁魔法灵总经理纪存希，与陈乔恩扮演的 " 便利贴 " 女孩陈欣怡搭档。纪存希这个角色，前期有些幼稚，后期有所成长和转变。

尽管这部剧在当年创下了现象级的收视率，但他却认为自己的真实性格和偶像剧里开朗、阳光的男主非常不符。这种与角色之间存在差异的矛盾，也是演员成长过程中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好在导演及时开导他：" 你 30 岁以前，你的经历，你的能力也只能演这样。男演员到 40 岁以后，慢慢地也许才能撑起一部电影。" 再看如今他在《周处除三害》里的惊艳表演，不得不说，时间总会给人答案的。

而与角色贴合的时刻，他也经历过，并且异常珍视。拍摄《我在垦丁天气晴》时，他扮演的阿南，在情感和事业上都是一个失败者。有一场戏，阿南逃离台北，来到垦丁，早上醒来站在镜子面前。他感到角色的状态和自己当时的状态非常接近，" 第一次有鸡皮疙瘩从头顶穿到脚底的感觉 "。

以后每一次拍戏，他都在寻找这种感觉。到了拍摄《军中乐园》时，他服兵役的经历，以及爷爷的老外省人背景，都让他与电影里的新兵角色贴合得更好。

懂得充分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以此去贴近角色、贴合故事，让阮经天逐渐摆脱了偶像剧的桎梏，在演技上收获了成长。

即使自我能与角色融合，演员还可能面临另一种矛盾，那便是自己饰演的角色，与别人认为的自己不符合。2010 年，阮经天出演电影《艋舺》中 " 和尚 " 一角。这是他演过的角色中，他认为最不像自己的。

但是，大家却觉得 " 那才是阮经天应该有的样子，他就是流氓啊。"

于是，被误以为是流氓的他，为了电影，真正学习起扮演流氓。他调动起自己年少时在台中生活，与 " 兄弟 " 接触的经历，慢慢地进入了角色，共情角色，最后甚至舍不得离开这个角色。

拍完《艋舺》后很长一段时间，阮经天觉得自己就是和尚，" 你如果让我有不愉快，我就想弄死你。"

那年他才 28 岁，却入戏深矣，他也凭和尚一角，斩获当年金 | 马奖影帝殊荣。

此后的他，不断入戏，不断进入不同角色，体验百种人生。有时，他要入戏极为纯粹的角色。在电影《love》中，他与舒淇搭档，演一个 " 处男 "。现实中情史丰富的他，在采访中坦陈，" 演没有经验的人超难，演小时候的人超难，演纯粹的人超难。"

而当他在戏中，和舒淇在街上一路狂奔时，他的脑子宛如电脑宕机，变得一片空白。那个空白时刻，却也正好贴合了角色的纯粹。

在悬疑犯罪电影《心理罪》中，他则要入戏为极致的连环杀人犯角色江亚。阮经天描述江亚杀人后的心理：" 刚刚杀完人，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混淆的，我觉得那个人在逐渐地变大，而属于阮经天的部分在变小。我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这段极为精彩的犯罪心理描述，让人联想到《罪与罚》中杀人的大学生拉斯科尔尼科夫。

或许对于表演的热爱，对于表演方法的打磨，只构成了他表演艺术的一面。而另一面，则是他的戏与现实人生之间的复杂关系。

03

十年锤炼

自从 2012 年，阮经天服役并退役后，他便将事业重心转入内地。而这却成了他演艺事业颇为曲折的一段经历。

他曾与钮承泽合伙成立天亮娱乐公司，参演了后者导演的《军中乐园》。但这部电影的创作极为坎坷。前期筹备时，媒体爆出导演偷带摄影师违规登舰堪景。拍摄期间，又被爆出他缺席金 | 马奖合影的负面新闻。电影在台湾上映后，票房不佳。后来在内地上映的计划也受挫。

此后几年，阮经天在内地连续三部电影《血滴子》《暴走神探》《谋杀似水年华》，票房和口碑都遭遇滑铁卢。

这里面固然有香港导演北上拍片的大背景。这三部片都是由香港导演和内地资本共同参与的合拍片，难免水土不服。

而在电视剧方面，彼时 IP 改编风劲吹，他接连主演了两部大剧《鬼吹灯之黄皮子坟》（2017）《扶摇》（2018），但剧集口碑仍然折戟沉沙。

当时内地影视圈的 IP 热，与当年台湾偶像工业的热度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时移世迁，阮经天在新的环境下，并没有发挥出他的全部能量。参演《鬼吹灯之黄皮子坟》时，因为口音问题被吐槽。参演《扶摇》时，古装人设又被诟病。

其实，他在表演上的特点，是爆发力强，控制力好。在极致的类型化作品中，他的能量往往能得到最大程度发挥。比如他参演的《心理罪之城市之光》，虽然只饰演其中的一个配角，但在表演上依然可圈可点。

不过，极致的类型作品，在市场上又面临另一重审查压力。《心理罪》当时传出要拍系列作品，但至今也没有音讯。

好在，蛰伏十年后，凭借《周处除三害》，阮经天终于英雄归来。比起《艋舺》里的和尚，陈桂林一角，在少年感中增添了几许沧桑，这也与他本身的经历形成对照。阮经天也将这部电影看作是他十年的挣扎、自我怀疑、痛苦、迷茫以及疗愈旅程的一个终点。

男人四十，惑还是不惑？他的回答是：" 未来的我也许还是会怀疑，但是我会知道我会很快调整过来。" 回首这一路走来，有过青涩的霸总时期，也演过一系列极致的边缘人物。凡此种种表演经历，加上生活的沉淀，让他的惑与不惑指向了更终极的命题。他会开始思考命运为何物。" 身为演员，不可能不在成长中经历一些状况，差别是什么？一个人活下来，接受喝彩，一个人走掉，黯然退场。差别是他们运气的好坏。"

这样的体悟，势必让他在日后可以去承接更为厚重的剧本与角色，绽放不一样的光彩。

" 我知道我就是要做这件事的人，我一点都不倒霉，我超幸运的！" 说到这，阮经天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仿佛时光从他身上走过，只增加风华，并没有带走少年气。

41 岁的他，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