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所高校学费上涨，告别5000元时代

2023年6月7日，广西大学附属中学校门口，两名学生在铺设高考“双一流”大学成功步道。 （视觉中国/图）

临近高考，多所高校陆续发布2023年本科招生章程，并宣布新一届本科生的学费调整标准。

本科基准学费至此跨过持续多年的5000元时代。根据阳光高考网站公布的《上海交通大学2023年本科招生章程》，该校大部分本科专业基准学费预计收费标准，将从2022年的5000-6500元/学年，调整为6500-8140元/学年，上涨幅度约为25%。上海大学一般本科专业的最低学费，也从5000元/学年涨到6500元/学年。

此前，包括上海在内的多地学费标准已经20年没有调整，但2020年以来，河南、辽宁、安徽、山东、四川等省份都调整了公办高校的学费标准。

为什么要调整？

上海给出的理由之一是学费占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比例太低，根据上海市发改委对2019-2021年上海市10所高校的成本监审报告，这些高校生均教育培养成本年均约为6.4万元，学费只占约8.4%。

四川提出的理由更为直接，2021年，四川省教育厅对省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第1016号提案答复的函中明确表示，“因生均经费未达到4万元，在申报博士、硕士创建单位时，屡屡受挫，严重影响我省高等学校发展。”

多地20年未调整

高校本轮上调学费早有预兆。

2023年4月26日，上海市发改委等部门发布《关于优化本市公办高校本专科学费形成机制的通知》，取消一般专业、热门专业分类收费政策，改为“文科类、理工体类、医学类、艺术类”，并规定各学科的基准学费上限。在此基础上，入选国家“双一流”建设学科的学费标准还有不超过10%的上浮空间。

在各校新公布的招生章程中，“双一流”建设学科的新提法已逐渐取代“热门专业”。根据华东理工大学2023年本科招生章程，该校与化学和材料工程相关的“双一流”建设学科专业，学费调整为7700元/学年。此前，该校的一般专业和热门专业的学费分别为5000元/学年和5500元/学年。

5000元/学年的基准学费，上海的公办本专科学校曾坚持长达23年。

2000年，上海市物价局、市财政局、市教委制定相关学费标准。其中，一般专业学费标准最高不超过5000元/学年，特殊（热门）专业经批准最高可上浮30%；艺术类院校学费标准最高不超过10000元/学年。

前述四川省教育厅的答复函中也提到，该省公办高校执行的是2004年的收费政策，“平均学费仅4511元”，排在全国第23位。

但在一些省份，2013年就曾迎来一次涨价潮。

当时各地高校学费涨价的直接原因是，关于高教学费的5年“限涨令”到期。2007年5月，国务院要求，“今后5年各级各类学校的学费、住宿费标准不得高于2006年秋季相关标准。”

2013年“限涨令”到期后，浙江、江苏、宁夏等地的公办高校相继调整学费。

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魏建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公办高校经费来源主要包括财政拨款、事业收入和其他收入。其中，学费是事业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魏建国统计，2012年以来，虽然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占GDP比例保持在4%以上，但高教财政性经费占GDP比例还不够稳定，2012年为0.9%，2013、2014、2016年为0.8%，2015年为0.9%，2019、2020年分别为0.86%、0.88%。

学费在公立高校经费的占比也愈发重要。《南方都市报》曾统计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2021年预算报告，发现有四十多所高校的一般公共预算财政拨款收入预算占收入总预算的比例不超过三成。与此同时，有21所高校的事业收入占收入总预算的比例超过三成，其中，北京中医药大学有49.65%的收入来自事业收入。北京中医药大学当年本科生学费在5000-5800元之间。

魏建国认为，可以用学费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来判断居民的学费可负担能力，占比高，表明可负担能力低，占比低，则表明可负担能力高。据他介绍：“2000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6280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为2253元；2022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9283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133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了6.85倍，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了7.94倍。”值得注意的是，从已调整学费的二十多个省份的学费来看，其增长幅度远低于上述倍数。可以看出，居民对于学费的可负担能力远高于2000年前后。

但上调学费并不容易。前述四川省教育厅答复函则提到，从2014年起，四川就两次启动了高校收费标准调整的成本监审工作，但“从当时的监审结论看，未达到启动学费标准调整的条件”。在这份2021年9月的答复函中，四川省教育厅提出“力争在2022年3月春季学期向社会公布调整方案”，实际上，方案比计划时间晚了近一年。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目前，北京、黑龙江、云南、西藏、新疆等省（市、区）仍然坚持2000年前后的学费标准。

“较大经费压力”

上调学费的压力与经费紧张关系紧密。2021年11月25日，四川省发改委成本调查监审局到西南交通大学开展生均教育培养成本调查。时任西南交大副校长蒲云称，十几年间，高校办学成本与学生培养成本大幅上扬，“而基本维持不变的学费标准让西部高校都感受到较大经费压力”。

前述上海市发改委成本监审报告发现，上海市10所高校学费占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约为8.4%，远低于国家规定的“学费占年生均教育培养成本比例最高不得超过25%”。

有观点认为，经费紧张或与高校在过去三年的防疫投入有关。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客观上看，学校的经费紧张程度会提升，但也不能这样笼统地认定，因为每个学校投入的经费是不一样的。”

那么，为什么不同省份面对学费上调的压力，会有不同的表现？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育管理研究所所长吴宏超曾提出，公办高校的学费标准是“政策定价”，他举例称，同一个专业，有可能北大办学成本会高于中山大学，但北大没有权利加收学费。

魏建国认为，这还和各地最初的学费水平有关，“以2012年以来第一批上调学费的宁夏为例，上调前，它的文史类学费和理工农学类学费，仅为2600元和2800元”。

2013年，湖南提出，普通高校的热门专业学费标准上浮比例不超过一般专业学费标准的30%。同年9月3日，一位名叫“廖鹏程”的网友在省长信箱留言称，30%的幅度太大，应该修改为10%或者更低。随后，湖南省教育厅表示，明确当年秋季招生收费暂停执行一本高校中非“211工程”学校热门专业上浮政策。

“为了让更多人进入大学学习，还是应该要避免涨学费。”储朝晖认为，一个基本事实是，经费短缺并非新问题，中国高校多年以前就存在，以至于不得不去贷款来维持正常的运转，“我们需要进一步考虑高等教育经费投入的效率”。

以复旦大学和上海交大为例，两所高校2023年年内收支预算，预计分别有约30亿元和20亿元赤字，对比2022年年内收支预算，支出增长大部分都在教育支出项。

学费调整是否有更能被公众接受的方式？“应该采取渐进式的调整策略。不能追求一步调整到位，而又一二十年保持不变。”魏建国认为，可以考虑基于通货膨胀率和社会平均工资增长率来确定高校学费的调整幅度。此外，考虑到高等教育部门商品与服务支出以及人员支出的特殊性，可以考虑专门构建高等教育价格指数，用于计算学费的调整幅度。

同时，高校学费调整应该体现“优质优价”，以拉开不同层次高校之间的学费水平，让接受高水平高等教育服务的学生支付与之相适应的服务价格。“就读一个国家顶尖大学，交5000元学费，而就读一个高职院校，交6000元学费。其间存在的公平问题不用过多的解释。”魏建国认为，针对高校日益增加的教学经费需求，对于不同层次的高校应该实行不同的支持策略，越是高端的高校，应更多通过提高学费来解决，而对中低端高校，特别是低端高校，则应更多通过增加财政拨款来解决。

南方周末记者 苏有鹏